隐德来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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错帝/周君(完)


 

纵浮生不予我往,愿许君一世风流。

现今是中元节夜半,大街上行人廖廖无几,对于亡者,人们总是讳莫如深,好似对待君王,敬而远之。可我确实不惧。风华正当少年时,哪叫他鬼神丧了志气威风。

毕竟这尚是我第一次独自离家,自小我便体弱多病,父亲母亲请来高人,道我眉间气焰太盛,凡体无法承受,须得取个温宁些的名字,将火燥压一压。所以这十几年便也一直被圈在家中读书,今日好不容易才偷闲出来,望一望盛世街景。

“前面可是周家小公子,且等上我一等。”我站定却不回身,等待身后之人露相,周家是当今圣上姻亲,更有表姑在宫中为妃,势力稳固,自是世家宗室之首。作为世家公子,既要秉承祖训,百姓为先,不得呵护而去,又要保持世家清贵高洁之名,不可与凡民相交过密。

“我说小公子,走这么快作甚?是急着去怡红楼找美人啊?”他放肆的笑声在我耳旁绽开,爽朗而不刺耳。我偏头而望,他头上用发冠简单的束起,耳侧却仍有稀稀落落的碎发垂至胸口,双眉冷峻舒展,眉尾棱角分明,眼尾三分上挑,,颊侧更有两个浅浅的梨涡,额角上却仍生了短短的胡茬。如此之人,开朗明快,一看,就该是纵马执缰的少年儿郎模样。

他见我愣神,认定我恼了,笑着拱手作揖,“玩笑而已,兄台莫要当真。”

几月后,异变陡生,宫中传来消息,表姑母被废。皇帝连下三道急令,要诛周氏全族,幸得呼延一族扶持,某父便与同反。父亲之后更是想让呼延灼将军做我的师父,但却因起义战事而搁置。

一年多后,旧朝废,新朝立。呼延一族本应一步登天,坐拥天下,但却被呼延将军将帝位指给了周家。于是父亲称帝,改年号为开河。封呼延将军为忠烈侯。整个呼延一族,上上下下殊荣颇多。而我,则迁居东宫。

这一场家国巨变虽已尘埃落定,我却始终思不得解。似乎总有那么一些不对劲。

新朝的正月,寒凉的深冬里,我及冠,加冠礼盛大却不繁琐,隆重却不负累。始料未及的是,那个开朗明快的少年,再一次的闯入我的视线。正当时,他坐在尾席,与身旁的男子笑着拼酒,穿着紧身的衣袍。干净利落地,让我忆起。

他忽的站起,有些左摇右摆的走上前来,“纳兰酒,敬太子殿下一杯。”他遥遥的向我端起酒杯,语气因为微醉而有些失了敬意,看不出对我是否仍有印象。侍从习惯性的挡酒,“太子殿下不胜酒力,我代殿下喝这••••••”我打断了身边侍从惯常的话语,从容不迫的拿过玉白色的酒杯斟满,走下阶台。与他满盛酒液晶莹剔透的杯子相碰,透明的液体飞出,酒溅,落入对方的杯子,这或许是我做得最为大胆的一次了。

烈酒烫过喉咙,叫嚣着扑入胃中,辛辣的气味直冲鼻腔,我低低的咳了几声,以保证众人之前的皇族颜面。“太子殿下果真是不胜酒力,精气神儿难不成都用在看姑娘上了?”他在我耳边低声道,放浪形骸的样子与几年前如出一辙,想必他已认出我来。

我没有答话,心中知晓这是他无良的把戏,索性不再理会,可腹内好像藏着一团热烈的火,灼烧着我,灼烧着关于他的一切。

敬酒之后,便是百无聊赖的夜宴歌舞,十分乏味。父亲的淑妃,也就是原本的侧室,便荐了舞狮这一节目助兴。

两人组成狮子,前一人随着音乐左摇右摆,上跃下窜,好不热闹。看得父亲都拍手称赞,众人也是满面喜色,淑妃颊侧更是掩不住的得意。

蓦地,二人狮头部跃起,狮身微躬。当先一人精锐锋利的目光自狮口之中流出,与我打了个照面,我被这凛冽目光钉在原地,动弹不得,暗道不妙。果见一只吹箭直扑面门,杀机破空之声,扣人心弦,勉力挣扎却被人气势笼罩,无可退避。

当是时,两把剑同时横在我面前,一人上前挡开了致命吹箭,另一人拉着我缓步后退。我腿有些软了,愈发站不住了,幸得身后之人一直扶着,才不至于在众人面前失仪。

身后是呼延将军,即忠烈侯。身前,是纳兰酒。

纳兰酒剑法凌然,剑势圆满,几下便斗得狮中的刺客败下阵来,但其中死士早已服毒,提出人来时已然气绝。

“太子可看好了?此子可堪大用。”身后呼延将军幽幽吐息道。

“孤之字,便叫玉白。”

立春之后,纳兰酒又陆续来过几次,每次都说有要事相商,实则进了我的院子之后,非要拉着我看些风花雪月的东西,偏生他自己还笨拙的很。况且还要时不时的赖在我这用膳。从前我是极爱这些东西的,可自从后来来了东宫,做了太子,便觉得索然无味。纵使他比我大上些年岁,我却还是要道一声小孩子心性。不过每天同他这样瞎折腾,我脸上的笑意却是渐渐多了,原本苍白消瘦的身子也开始红润回暖,外人都道春天予我生机,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其中缘由。

随后几月,暴动不断,以北方姜氏最盛,须得一位将军镇压北边。父亲心中的人选是纳兰酒。而我听说此事之后,却一反常态的烦躁起来,任性地不想让他远走,却又没有理由说服自己。

不多时日,北方大捷,动乱安定,却仍有余党未清,是以他暂未回朝。我也偷得浮生半日闲,放手朝政,在院中整日的风花雪月,很是惬意。

探子报,纳兰酒军中出了奸细大军危在旦夕,和着我心头对他没由的烦躁,我便决定去军中微服。

“就他吧。”我愕然抬着头看着首座上的纳兰酒,这才看清他的装束,本以为他应该是一身甲胄,战袍英武。谁成想,他却还穿着那件袖口绣着银丝的烫金袍子,这还是当年东宫的匠人为他缝制的。

“这••••••”信使有些为难,“这可是皇上交代的,将军可莫要让我难做。”纳兰酒听着他这话,手中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,一撩袍子走下来,盯着信使。许是被盯得怕了,信使向后推却。我却在心中腹诽他去了趟边疆,别的没学会,唬人的架势倒学了个十成十。

“怎么?你们皇帝给我送人,我还不能挑了?”我正站在一旁想着别个,却不想一手被他带进怀中,我惊道:“纳兰将军!”他恍若未闻。我就知道,我说什么,他就没听过。

信使见我二人如此做派,呆立一瞬便想不顾一切挑明我的身份硬碰硬,可此时无疑此举并不明智。我递眼色告诫他不要轻举妄动,纳兰酒则在一旁添油加醋,“怎么?我们芙蓉帐暖,你们皇帝也要管?”

“不不不,将军这不是••••••”信使细若的声音还未说完便被纳兰酒后发制人打断,“撵回去。”一声气壮山河。

我心道匆匆一瞥竟未明了他在边疆改了性子,如此的有闲情逸致,此时他身上的气息将我围绕,尽是边疆野马生肉味道。不同我,他就像边塞烈性的烧刀子,总要是轰轰烈烈的性子,受不得温吞。

到了内院,我打好腹稿正欲开口,却不想被他截断,“你们皇帝的使者太过啰嗦。”随后他便转身而去,我有些哭笑不得,却也松了一口气。纳兰酒还是从前的纳兰酒。而我也敏感地捕捉到了“你们”这个字眼,心中却毫无波澜,左不过他从未对我有过什么敬意。

而换了一个身份也让我愈加放肆,从前的那些忐忑不安也随之天天消散。曾经梦寐以求的,如今唾手可得。“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日愁来明日愁。”话一天天多起来,脸色一天天红润起来,微笑一天天灿烂起来,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多前我还是周公子时的时光。想来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彻底地抛弃责任,抛弃隔阂,同他一起。

我来到这儿已有月余,仍不知他是否认出我。相处越多,破绽越多,错处越多。他常同我喝酒,几大杯盏下去便不省人事,拉着我的手叫玉白,起初确然是惊着了,但后来每次酒后都是如此,便也习惯了。而看着他的眼神,我却愈发分辨不出真伪。

开初时,他夜半时常噩梦,因我就在他屋内的小榻上歇着,所以可以窥得一二。纳兰酒有时念着我的名字,有时念着他小妹纳兰歌。

更奇怪的是,他这夜半梦魇的病却在我来后,渐渐好转,至于原因,更是未可知了。

终于在一天入夜后,我下定决心归朝。

既已探明纳兰酒平安,那我便断无再留的理由。

谁料奸细猖狂,竟将我的行踪泄出,招引大批刺客。双拳难敌四手,我一时间落于下风,未成想山穷水尽之时峰回路转,一支急行军从旁侧窜出,压制住了敌方而一个身影向已经脱力的我扑来。

纳兰酒把我摁倒在茅草丛中,刚刚本应割破喉咙的致命一剑致死在脸上留了浅痕。

我想起身,他却不让。狠狠地摁住我的肩膀,“周珺你疯了么?”我看见他双眼通红,眉目间满是急切,“要不是陷于此般危急境地,你又有伤在身,你看我不把你揪起来揍一顿!”

我在他面前不自觉地放松下来,泄了一口气,戏谑地说:“按我朝律法,殴打太子,枷号三日,秋后处斩。”纳兰酒本想冲我发作,回身却见我满面春风的笑了。俗话说得好,伸手不打笑脸人,他便不自觉敛了怒意,有些愣了。

沉默了几许后,我先开口打断了沉默,“你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?”“一开始,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。”这回换我愣了,我引以为傲的改装竟然被他一眼识破,这厮难道长了个神眼?“声音,形貌,身姿,均可以改变,唯有眼神和气质不会。终归是我对你太过熟悉,,以致你在其他人中显得如此出众,活脱脱便不该是个侍从的模样。”

呔!这人居然戏耍我如此之久,此仇不报非君子!“当先几日的梦魇和酒醉都是真的,后来••••••”他隐去了后半句,含糊不清的掩饰道:“可怜我堂堂定国大将,居然只能靠装醉来挽留某人。世风日下,人心不古啊••••••”话语间满是调笑的意味。

我听闻他的话,不禁失笑,别过头刻意板着脸道:“好哇!欺瞒君上,戏弄储君。我改主意了,不判你枷号了,改判你降职东宫侍卫,叫你天天给我巡逻宫殿,看你还如何嚣张?”

等我回宫,恰逢中秋夜宴。宫里的人都在父亲那里宴饮,我不喜热闹,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早些回了,行至殿门口便看见外城门侍卫张兴在外徘徊。父亲不便,有事自当报到我东宫处。但飒飒秋风拂过,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掠过心头。

“新来的弟兄们莽撞了些,推搡着不察把女孩儿推下了河,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。”这是他给我的解释,本应无甚的小事,顶多不过给些银钱抚恤罢了,但我的心头却突突地不安,“把那女孩带上来给我看看。”

仆从与张兴应声而去,回时,怀中抱着那个闯城的女孩儿。她栀黄色的鲜艳衣衫被湿透,边角的针线却可以看出做衣服人的细致。这件衣袍似乎很熟悉,这个女孩儿身上的一切都吸引着我,当我看到她的容颜••••••

肝胆俱裂。

没来由的恐惧环绕着我,心尖仿佛被细小的绣针不断地扎入再拔出。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手掌,指节泛起了苍白的颜色。

女孩是纳兰歌,纳兰酒的小妹,也是他唯一活着的亲人。不,是曾经了。

我多日以来的疏忽,只怕是导致小歌意外的直接原因。

我悔了。

我怎能••••••让他唯一的牵挂,就如此泯然世间了啊?

我知道,自己的脸色必定又苍白了几分。“给我。”开口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嘶哑,我近乎劈手夺过旁人怀中的纳兰歌。什么气度,什么颜面,尽然抛却脑后。近乎失态地看着那与他相似的眉眼无息地靠在我的胸膛。“小歌•••••”我低声地叹息哀婉,似乎纳兰歌的死,画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深深沟壑。

“玉白哥哥在呢,不怕。”我俯下身,贴上她冰冷的脸颊,心中彻骨的冷冽。

她只是想哥哥而已,只是中秋门庭冷清到宫里来找我而已。这条人命罪状中,有我一份,有皇家一份,也有纳兰酒一份。昔日纳兰歌经常跟着他入宫,这才与我熟识。而纳兰酒偏偏又极其疼爱这个小他五六岁的小妹,养成了这般天真烂漫的性子,方有了如今这般苦果。

还记得似水流年,女孩儿笑靥如花,如今却只余一副尸骨横陈。

“速回。”我没敢提小歌,只让他快些归来。甚至也没有落款和署名。我一面盼着他认出是我早些归来,一面却又怕着归来之后的相见。一边愧怕着一边又悔倦着。

我抱着小歌闯进了父亲的宫宴,他还依旧行着宴酣之乐,几位貌美的妃子左右陪侍,母亲和弟弟被冷落一旁。自从父亲称帝之后,我第一次对他行了君臣大礼。“求父皇,赐婚。”

我篡位了。

谋了这我从未期待过的位子。

一年了,我未曾想到。该记得的东西我依然记得,那些我自以为忘记的,那血雨腥风,沉浮挣扎的几年,原来一直深深地烙在我的骨子当中。

偏执,倔强,这才是我。

这才是真正的我

开河元年,帝以伤病之由传位太子,实以太子逼宫还政。新帝登基,迎娶帝后,百官哗然。帝力排众议,开宗庙,入纳兰氏牌位,高踞金龙,凤座空置,后宫废除,改年号为归安。立同母胞弟为皇太弟,欲嗣其位。是为大和,盛世安宁。

半月之后的丑时,我又一次地咳着醒来。细细数来,自从小歌那夜算起,我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整夜,坏的时候甚至整夜整夜的失眠,失眠的时候我就算着纳兰酒的日子,翻他曾经留在东宫的旧物。有写花事月色的诗文,有他亲手削制的木笛,还有••••••

一幅画

一副我从没见过的画。

上面似乎画的是我,穿着那件旧衣,在我还是太子时绣着四爪金龙的明黄旧衣,站在东宫的花圃中。

不得不说我还尚不知道他的画艺如此精湛,描得我自己都觉着栩栩如生。

不过奇怪的是,人物却只占了一半,卷边上仍然有一半的留白,而画中人的目光也似乎停留在留白之处。

他原本想画什么呢?我始终想不通。

直到有一天,我重新站在东宫的花圃之中,才明了少了什么。

看看我们是否心意相通呢?我猜••••••还差一个你,纳兰花花。

他一日不归,我便在画中添上一笔,描摹久不可见的眉眼。有了第一笔,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,每一次都如痴如醉,思之若狂。把思念尽数宣泄在画上,让思念浸透远方画中的人。

画上的人,一天天地愈发真了,让我时不时地怀疑,纳兰酒到底是远方那个策马执缰的封疆大吏,还是眼前画上这个温润明朗的少年。

一声惊雷将我的思绪劈裂,我伸手去够床边桌上的杯子,想沾些茶润喉,却蓦地看见,门口站了一个高高的黑影。

他站在门口,淋着雨,看不出站了多久,我的侍从却没有一人前来通报。我摸索着握紧了枕头下精悍锋利的短匕,做好逃开的准备,却见一道闪电划开天穹,映照星河无数,最终落在那人身后。

那一闪而过的熟悉容颜••••••纳兰酒。

他回来了

我的身体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便完全僵直了,呆坐着不能言语。“玉白。”他走进内室,雨水顺着发尖滴入衣领,致使地上积了薄薄的一滩。“我这一路,听得全是你大婚的消息,心烦极了。”他的语气平淡而萧索,言语中却没有半点起伏。“是哪家的姑娘有幸得你垂青?性情样貌可是上佳?”他尾音上翘,有着明显的讽刺意味。不急不缓的样子中却悄然蔓延开森冷的杀意,伴着雨天刺骨的寒凉。

他变了,变得阴冷无情,边疆冷酷的风吹硬了他的心。

当即将要宣布纳兰歌死讯的时候,我的心间却陡然平静了下来,“她自然什么都是极好的,任何人都比她不上。”我的唇边绽开一抹苍白无力的笑容

纳兰家的女孩儿,自然是最好的。

“那我比之她,如何?”他隐匿着盛怒之势看向我,却没注意到我双颊此刻不正常的红晕和桀然的笑意。随即纳兰酒又自嘲般地叹气,“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,倒还真是这么回事儿。”

我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偏殿,那里是我为小歌设的小灵堂。

小歌••••••此刻你我若是易地而处,你当如何?

“她在偏殿?你还真是疼爱她。”纳兰酒提剑便冲入偏殿,将门口遮掩的玉帘珠绞了个粉碎。我没想阻止他,也不能阻止。现在想来,让他这样知道小歌的死••••••也好。

我听见精钢铁剑落地的声音,听见木屑纷飞刺入皮肉的声音,也听见棺盖划开的声音,听见他的血泪滴在我心上的声音。“小歌啊••••••”我阖上疲累的双目,心上的压力终于在此刻纾解,而愧怍却是一股脑地涌上来,占据了我内心的所有余地。

“为什么?”一道凌厉的剑风直扑我的面门,最终堪堪在鼻尖停住,削铁如泥的宝剑只割断我的一咎墨发,我听见他从胸腔而发的低沉怒吼,“小歌就是你的帝后?”我睁开眼,不出意料地看见他悲痛的面容,“她是怎么死的?”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一句话。我看着他如此,心中颇有些动容,但却只能尽快平复。我垂下眼帘,口不应心地淡然答道:“事关皇族颜面,恕我不能相告。”我盯着他的面容,生怕下一秒他就会狂奔而去。可他的反应,出乎我意料••••••他笑了不是仰天长啸,不是悲痛欲绝而是那种明丽清越的笑,一如既往。一如中元节夜半的相见,一如加冠礼上的相逢,放荡不羁。“玉白,我竟不知,做皇帝的人都是要剖了心的么?我该理解的么•••••皇族,个个都是冷血之徒。你从前不是如此的,怎么我一离开,你就变成了这幅狼狈的样子?小歌丢了命,你却丢了心,这叫我如何自处?”他慢慢的由站转坐,也不嫌玉石地寒凉,而语声却越来越轻,分不出是咕哝还是呜咽。我想答他,却也不能,关于纳兰歌之死的其中曲折,我一人担着便好。与他相告,也不过是徒增内疚和伤感,让他恼恨自己,悔倦终生罢了。纳兰歌乃因皇族疏忽而死,死因自然不能公之于众,,而我却又想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葬礼,就只有赐婚一途可行,未曾想这确是夺取帝位的一道催命符。“我倒要看看,做皇帝的人,是不是都没心!”他最后斩钉截铁地撂下这一句话,摔门而去,。我呆坐半刻,忽地从床上弹起,披了大氅快步离开,不过不是追他,而是去御书房。我作为帝王的骄傲不允许我,去挽留任何一个人。我太了解纳兰酒了,他的一举一动,俱在我心中。而他今次是要同我动真格的了,所以我才是要去御书房,加急下折子,调遣驻军过来。这一切忙完已然四更了,五更便要起,而后便是早朝,于是我便和衣在御书房小憩了一会儿,,并未深眠。也许纳兰酒说得对,做皇帝的人,权力最大,责任最大,家国天下,总要有所舍弃。有心有情,便是弱点,无血无泪,方是帝王。十午膳过后,应老侯爷之邀,去忠烈候府中过府探望。却意外地见到了老人家的女儿和女婿,那少年却甚至比我还小些的样子。这对小夫妻新婚燕尔,时时常常腻在一块,叫人好生羡慕。

 

  “皇帝既然看得欢喜,回宫后便多纳几个佳人,那细皮嫩肉的大胖娃娃往你怀里一塞,保准让你乐开了花呦。”老人浑厚苍劲的声音从身边传来。

忠烈侯一生戎马倥偬,踏平不少氏族,开扩不少疆土。我曾以为,一个将军,最好的结局便是战死沙场。却未曾想过,英雄迟暮,也可安稳地享天伦之乐,更未曾想到,他会养出一个与他性格如何不同的女儿,也只能叹一句世事无常。

 

  当然,彼时并没有意识到他深沉的心思。

 

  “那倒是不必了,孤现在快活得很,宫中沉静些,更合孤的意愿。”我偏过头,看着这位差点成为我师的老人,他唇角勾起牵动脸上疤痕有些狰狞,答我道:“皇帝就接着自欺欺人吧,老夫年事已高,你们儿孙,自有年轻人的缘法。”他的话逗得我一乐,从古至今,他怕是第一个敢把皇帝归为儿孙之人,不过若是按年岁算,他老来得女,我做儿孙也是绰绰有余。

 

  “那他们,整日里都在鼓捣什么?”我的声音里已经染了笑意,关于纳兰酒的一应情绪终于被彻底地忘却在心底,自那夜后,我第一次,笑得如此情愿,如此明媚开怀。

 

  “他们啊……皇帝大可大胆想象。”他顿了一顿,“我子是将门之后,与她夫君什么没干过?上树掏鸟下河摸鱼,我子样样精通。翻墙进怡红漏招摇过市,从客栈逃却给钱,这样的混账事倒也让他们有了路子。这些天玩得野了,被我禁令才拎回家里来,现在嘛,总归做了些风花雪月的事儿。”

 

  我听到老人喉咙中发出满意的咕噜声,听见他上扬的语调,听见他骄傲的语气,生为他子,当真有福。

 

  而这些事中,对于我,又掺杂了一些熟悉,只是当时的我未曾意识到而已。

 

  “皇帝若心中仍未得到纡解,可以去找我家姑爷手谈。”他话音一落,我便明白了,老侯爷是看出我郁结于心,特地叫我过府来化解愁忧的。

 

  “孤懂了。”我放下茶杯,道别侯爷后回宫。

 

  回宫后心绪畅明了很多,但对纳兰酒的事依然没有结果。 

 

十一

 纳兰酒虎符在手,护云军调转矛头直扑京城,一路急行,不日便兵临城下,而受我调令而来的明河军尚需七日方至,紫禁危矣。

 

  京都繁华,紫禁皇宫更是奢靡,况且尚有数百儒臣,上万百姓等着供养,纳兰酒这么一围,便是断了这上万人的活路。

 

  这事儿是我惹出来的,自然需得我去解决。并且这也是我,作为一国之君的责任,对于纳兰酒,规劝为主,镇压为辅。若能劝得他收兵,自然最好,若是不能,便是撑过六日,待明河来援,将他擒下,再慢慢教化。但这生死距离的六日,又谈何容易。

 

  且不说护云军经北方一役,士气大涨,军魂血烈,单说皇城内的兵士皆是官宦世家,白吃俸禄的摆设,危急时刻还不如个村中妇人机警,又如何为将为士?眼下此战唯一的突破口就是纳兰酒,而纳兰酒与我……

 

  一团乱麻。

 

  “去把孤的铠甲取来。”

 

  

 

  十二

 

  我知道,我和纳兰酒终有一战,不单单因为纳兰歌,而是我们自己,我们之间有嫌隙,出身家世不同,处事想法有矛盾,从前一直是纳兰酒在迁就我。而发展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,我们便只有死我活这一条路。

 

  “开城门。”京都古朴厚重的大门启开了一条缝,我单人单骑奔腾而出,长剑直指他面门。

 

  纳兰酒自兵阵中踱马而出,一身藏青色的铠甲,更添英气,手中斜握一根精钢长棍。自纳兰歌死后,他便弃了剑不用。

 

  “来。”他只说了一个字,我一夹马腹,长剑平端,向他而去,对于纳兰酒。总也理不清的思绪让我心神不属,所以便只有靠刀剑一途,用生命来了结这一段恩怨。

 

  我私心想要他赢,因为我对他有愧,可我肩上有千万百姓,又不得不尽力一战。

 

  纳兰酒执疆左偏,使得胯下战马微侧,右手长棍梗扫,格挡开了我的剑。我立足未稳,他却紧紧相追,长棍连续敲击马腿,不多时我退开后,马儿早已战战兢兢。

 

  “一合。”

 

  我翻身跃下马背,摘下头顶束发用的发冠,将其摔至一侧地上。“二合。”我话音未落便先挽了个剑花虚晃,转身后目光紧锁他的身影,却见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狠绝,长棍脱手掷出,向我而来,那速度裹挟着风,在我的耳畔嗡嗡作响。你是真心想要杀了我吗……纳兰花花。我安然闭上了双眼,手中长剑早已有些脱力,任着脚步带自己飞奔,义无反顾地向死亡奔跑。

 铛!

 金铁交击之声入耳。

 身后惨呼之声入耳。

 身前粲然之声入耳。

 我睁开眼睛。

 我的剑光没入了慕归的外裳,他的脸上是粲然的笑意,我猛地一颤,抽回长剑,随后便是一枚碎裂的小玉夹剪掉落在地,这是当年我赠予他的。想必为纳兰酒挡了一剑的物件就是他了,身后则有一人手持短匕被他的棍当场劈得立死。

 原来,慕归的棍这般厉害,那他方才……

 不知。

 我细细品味着他方才的眼神,却始终也想不明白。刚刚慕归到底是不是想要杀我,他的眼神,如同利喙,穿透我的心房。

 我瞧着地上碎裂的器物愣了,想要将它捡起细细描看,刚刚弯下身去,慕归的动作却比我快,抢先一步拾起。

 原来你也……

 罢。

 

 君臣之间本就不能一团和气,皇权和将权从一开始便是相向而立,互相制衡,不可能同向而行,是以君臣便不可能一心,若君臣一心,即是为天道所不容,也终将湮灭。

十三

 夜,我去同纳兰酒和谈,沿着那条熟悉的小径走入,到了他的军帐门口,我仍异想天开地认为,这是从前的那段日子,他与我,都还是从前的样子。

 “花花,“我掀开军帐的门帘,唤了他一声,只见他一人站在中央的位置,向我伸出一只手,像是来扶我,这是我们从前的把戏,经常做的一个,临到此刻,我却也毫不犹豫地将手递过去。

 “你凭什么天真地以为到了这般境地,我还会对你好?”

 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了。

 他臂上轻轻一带,我便失了平衡,跌在地上。

 他挥臂示意兵士拿下, 而后护云军众将鱼贯而入,作为周珺,以前我是周家的人,现在我是皇室的人,皆没有失了颜面的道理,我潜能爆发般地窜起,夺了身旁卫士的一把剑横亘颈上,俨然便是一条细细的血痕以此威胁。

 “你敢!”纳兰酒拍案而起,与我僵持着,颓然间一颗石子不知从何而出,击中了我的手腕,我手上一抖,力气泄了,便拿不住剑了,长剑颓然落地。

 一旁的兵士见机忙将我制住带出军帐,末了我听见慕归向众将解释道:“一个不听话的家仆而已,让各位见笑了。”他到底没有点名身份,也算保全了我的颜面,在座的将军虽然尚未面圣,但明眼人都瞧得出,我不该是个家仆的样子,却也不敢同他呛声,此事便也就过去了。

 所谓监牢,实则就是阴冷之处的一副军帐临时充得,也只有我一人于此,而这里的生活与外面别无二致,除了无法与京都取得联系,其余的一切都让我心安。午夜梦回时,全是慕归可怖的样子,他满手鲜血的样子,他皮开肉绽的样子……恐极自魇中惊醒,映入眼帘的却是纳兰酒,挑开了军帐站在门口,将进未进的样子,我心神一散险些翻倒,待定神后再望,便一点踪迹也没有了。

 原来是惊梦一场。

忽有一人挑帘而入,穿着士兵的服装低眉顺目地走近,但半夜士兵绝无进入帐子的可能,此人一定非比寻常,不是故人,就是奸细,需得多加防备。

 “草民特见皇上,吾皇万安。”他向着我跪服而下,一言便道破了我的身份,我虚扶了下叫他起来,他抬起头看着我,那一刻的眸光中似乎迸发出别样的光彩,“草民江生,是阿裳的未亡人。”

 几个字如沉雷激电般劈开我的脑海,一片空白中仿佛风雷齐鸣,阿裳, 原是阿裳的夫婿么?我竟不知……

 百转千回间便已晓得,这江生是知道内情的人,不过既他是我妹夫,本也不该瞒他,便对他卸下了放备。

 “那此番,你是来做什么的?”我没有怀疑他身份的真伪,便已全然新人,“吾皇稍安勿躁,草民此次来,便是献计的。”他走近一步,附在我的耳侧,悄声道:“护云军外已纠结了一批江湖朋友,是草民叫来救驾的,明日吾皇便和那叛贼纳兰酒摊牌,其余一切,交予我便可。”

 这计划详细周全,无可挑剔,虽有“君子不趁人之危”,但事出有急,待捉了纳兰酒,撑过这六天便可,我颔首准许了他的话,随口道:“旧制早改,新朝已立,读书之人不必再自称为‘生’,可改回本名。“

 “皇上误会了,草民的名字,就叫江生。”

 

十四

 旦日晨起,我便掀开帐帘,从容地走入阳光之下, 护云军不亏威名远扬,军容严整,一派正气,也不知慕归是如何哄得住这些如他一般的男儿们去“清君侧”的,“哎,小兄弟,你且过来一下。”我见一队巡逻兵正从我面前经过,便叫住了一位士兵,“帮我给将军带个话,就说玉白在演武场等他。”我轻快地说出了这句话,仿佛我并不是阶下囚,而那位颇合我眼缘的小将士却也应了,去给慕归递信。

 演武场的中央,是江生,我要做的,就是接替他的位置诱虎离山,让他有机可乘。

 阳光上移了约有寸许,纳兰酒便来了,远远地便对我道:“皇帝大人好兴致,怎么,耍弄刀枪也要我陪侍?”我正被阳光耀刺着眼睛,一时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,竟有些分辨不出,他到底是讽刺我,还是真心发问。

 “自然。”我答道,自从那日他的玉夹剪掉落,这几日我都没敢思索有关此事的,我怕一个不察便泥足深陷,无法自拔。可此时此刻桩桩件件都一股脑地涌上了心头。

 中元节的初遇,加冠礼上的敬酒,刺客来时的相救,到后来的日日相伴,出征一别,而后便是纳兰歌的死,有如一道深深的沟壑划在我们之间,细数从前,他的心思我又何尝不知?而我的心思,他怕也是摸得八九不离十了,但我们谁都无法将纳兰歌之死视而不见,心安理得地安逸过活。

 “臣斗胆,向皇上讨赏。“江生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,却骤然风云突变,我身后分散地站着几个兵士,隐隐有包围之相,而面前则是纳兰酒,已被制住在地,封住了武功经脉,而江生扬头看着我。

 “你这是做甚……”语声戛然而止,眼前形势一目了然,我又何必再出言不逊,逞口舌之快呢?“叛贼已擒,回宫吧。”我一挥衣袖当先离开。

 这不过是一场精心织就的骗局罢了。

 江生呵……

 

十五

 刚出狼穴,又入虎口,纳兰酒的十几万军队被江生接管,唬住了那帮兵蛋子为他卖命,纳兰酒被秘密囚禁在天牢,而我,傀儡般地被囚于金銮殿。流水的奏折进了又出,眼前的狼毫却从未拿起。

 一日,江生又拟了份加重税收,收田亩地旨意,要我加盖皇帝私印,我不是纳兰酒,不会震怒,只会把怒火憋在心里,更是让自己疲惫不堪,我掏出一方小玉玺,印在圣旨上,对江生道:“滚吧。”

 我又何尝不知他的心思,加重税收,征收田亩,百姓叫苦连天,再遇上灾害饥荒,必定民意激愤,不满皇帝,而此时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废帝,自己大权在握,但唯有一点不明,便是他如此做的原因。

 “皇上还是从前那般,温文尔雅,从不失了体统和面子,哪怕是此般境地。”江生忽然捧着圣旨回头对我道。

 仿若一道惊雷劈入颅腔,电光火石间,一切都明晰了。

 江生乃是那前朝余党,姜氏余孽,姜生。

 且当我尚是周公子时,还同他私下里谈论过经文道法,那时他的个子才到我胸口,他曾提过姜家盼着他读书考取功名,因而才起了这样的一个名字吧。后来姜生母亲病逝,是我陪他去扶灵。

 那时仆人唤他小姜公子,却没说姓甚名谁,如今……倒叫我吃了这个闷亏。

 真相被剖析在眼前时,我反而冷静了下来,脑中充斥着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。

“你真喜欢阿裳?”

 “嗯。”

 “骗过她么?”

 “没有。”

 不知为何,我胸腔前绷着的一口气好似忽然间送了,失去了凭依,我抚着心口,道:“那便好。”

 之后便是久久的沉默。

 “道不同不相为谋。”他良久之后突地站了起来,几乎是逃也一般地走出殿门,“别以为你是我大哥,我就会放过你们,你和纳兰酒,欠我太多。”

 国仇家恨在身,好自珍重。

 

十六

 自从知道他是姜生以后,我几乎对于朝政是真正地撒了手,连折子也不叫他们往殿内搬一趟了,姜生此人,性情隐忍妥当,又经多年历练,他治理国家百姓,比之于我,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
 家国河山,尽数交付于他,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,卸下一肩责任,生死与之相比,便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,待他在这片土地上翻手为云,覆手为雨的那一天,他就会知道,什么叫做抛却不下的责任。

 

十七

 终于有一天,我听到宣读了废帝的诏令,便命宫人侍我穿戴整齐,端坐在榻上,等着姜生赐我一死,以一个皇帝的姿态骄傲地死去,死前脑中涌起的则是关于纳兰酒的担忧。

 不过再深想,对姜生来说,纳兰酒早已没了用处,怕是早被处死在了监牢。

 罢了,终归是我夺了前朝的气运,他作为前朝忠良,也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,何错之有?我这才有些明白呼延将军拒绝称帝的缘由。

 姜生迈着公子哥儿的标准步态仪容进入大殿,手上拈着两杯酒,我向他微笑,唇角微勾,“花花在我之先?”他似是一愣,脚步顿住,但随即又恢复了,递给我一杯酒,“还没,我留着他等着大哥一起呢。”

 我抿了一口腕中酒盏,入口温润清凉,好似琼浆玉液,殊不知更是毒性深重,有如见血封喉,韵味在舌尖流转不敬,我得了机会细细品味,“是‘夕颜’吗?姜生,你的手艺又长进了。”

 “大哥谬赞了。”他晃了晃酒杯,遥遥地向我敬酒,也饮了一口盏中酒液,“我这杯中是大哥酿的‘倾世’。”

 纵然知道手中的是毒酒,但自己意料之中却情理之外地冷静,甚至可以称为……冷漠,夕颜,夕颜,顾名思义,朝饮夕死矣。

 我将小小酒盏中的酒液尽数吞入腹中,酒杯掷地,安然赴死。

 却听一阵喊杀声震耳欲聋,兵士鱼贯而入,定睛看那帽上的徵羽,是明河军!

 援兵到了!

 此时此刻,我却抑制不住地想逃,明明已经是既定的现实,为何此时还要翻覆,明明已经接受了泯然的结局,为何又要在此时予我一根救命稻草。

 我踉跄着从隐匿地后殿门掏出,我恍惚中看到姜生逃走,漫无目的的跑着,宫中一片慌乱之景,仿佛又回到了立朝之初的样子。

 原是因果轮回,注定如此么……

 模糊衰退的视线掩盖了脚下一颗致命的石子,我跌倒在地,料想该是割破了皮肉,我却无一丝感觉,五感在减弱,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渐渐离我而去,不知慕归看到这样的我,会作何感想。

尾声

再次睁开眼睛时,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木屋的空顶,陈旧却不荒凉,整齐更不破败,我撑起身子,却有一阵一阵的眩晕侵入脑海,不得不勉力靠在床柱作依托。

见一人打帘而入,是忠烈侯。

“侯爷,不打算说说现下是什么境况吗?”我看见了他,心神便彻底地松懈了下来,懒洋洋地问道:“皇帝身中夕颜。”忠烈侯坐在了榻边的靠脚上。“我那女婿祖上三代行医,刚好有解,可延性命,至于时日几多,确无定论。”他不置可否地一顿,“就这么简单。”

“忠烈侯编的一手好故事。”我无力向他一挥手,尽是劫后余生的疲软,“纳兰酒呢?”

“皇帝怎么改了性子,如此心急?从前不是甚温吞的一个人吗?”忠武侯打趣道:“那位将军啊……去给你买药引了,捎待便回。”

“既如此,忠烈侯想要什么,便去取吧,孤绝不阻挡。”

 

番外

大势朝堂,更迭世事,姜生当日登基未遂,更是掀起好大一番波澜,当局群龙无首,朝臣惫懒,各地民众纷纷揭竿而起,山河一片混乱,而今我也终于明白,关于王朝气运,天子星命之说。应该这么说……我是没有帝王之气的人,国家是没有王朝气运的家族,我们不过是前朝兴盛之路上的一块绊脚石,一根绊马索,左右不了天下大势,不然,也不会有姜生的复位。

至于姜生功败垂成,其因有二,一则是我这个皇帝做得尚算不得怨声载道,二则是姜生到底不是前朝皇室,没有继承大统的资格。纵观全局,才明晰真正心思深沉之人乃是忠烈侯,前朝的刺杀我周家来挡,他却只管颐养天年,开心时赋闲在家,不开心时便把持朝政,在朝堂之后尽掌人心,此可喟叹。

到头来放眼如今,又有哪位英雄同我一般如此有闲情逸致,着眼思考这细微之末,他们此时怕都是在逐鹿群雄,问鼎中原,想在乱世之中崭露头角。

想当初,花花也曾少年意气,奔赴战场。

可我……永远把自己禁锢在四方殿中,思考着世家与皇室轮番落在双肩的责任,因而人愈圆滑,心愈冰冷。

 这一生从未曾纵马执缰,恣意飞扬。

 我想成为像花花那般开朗而明快的少年。

 可再多的希望也无法缔结现实,说到底,我现在能做的,能让内心稍感安慰的唯一便是

 还政于前朝。

 

 归安二年,前朝姜生反,谋帝位,明河军及时来援,帝都危机得解,帝失踪于同年,忠烈侯摄政,半年后,前朝慕容氏盛清太子遗孤登基,稳控乱局,诏追封周氏为仁帝,右迁忠烈侯为右相,总领三军统帅职,令一无名书生江生为左丞相,文武双全,天下大安。

 自此,乱局得解,王朝走上兴盛之路,形成前所未有的大一统局面,新帝提倡改革新制,河山一片欣欣向荣。

 

 那么花花,自此之后,闲看盛世,坐观民生,纵浮生不予我往,愿许君,一世风流。

 

  

 

  

 

  

 

  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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